郑帆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唐代文豪韩愈在其《题榴花》一诗中，以寥寥数语，生动地勾勒出石榴树的绰约风姿，令人心驰神往。在我那天真而浪漫的童年记忆里，外婆家后院菜园中的那棵石榴树，如同一抹永恒的印记，在温柔明媚的五月天里，那一抹红彤彤的色彩，总会在心底悄然绽放。

　　小时候，父母因生计而忙碌，每逢周末或寒暑假，母亲便会将我送往距离小镇十余里外的乡下外婆家。记忆中的外婆，勤劳而慈祥，她那双走路生风的大脚，据说，外婆自幼便勇敢地挣脱了裹脚的束缚，以命相拼，才换来了这双自由行走的大脚。自记事起，我便常常跟在这双大脚后面，看着外婆忙碌于挑水、做饭、田间劳作之间，她的日夜操劳，忙碌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每到初夏时节，外婆家后院的那棵石榴树便成了我最向往的地方。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连环画小人书，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光里。那一树盛开的石榴花，朵朵嫣红妩媚，绿叶的衬托下更显明媚动人。那红艳艳的花朵，宛如天边最绚烂的云霞。那时的我，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我会轻轻地触摸那些花瓣，仿佛能听到它们在低语。那一阵阵温馨芬芳扑面而来，令我神清气爽，花气袭人，沁人肺腑。

　　同村的小伙伴们都羡慕外婆家有这么一棵石榴树。有一次，我还邀请了小伙伴们一起来到石榴树下。我们比赛谁能最快数清树上的石榴花，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因为石榴花实在太多了，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但我们并不在意结果，重要的是那份在石榴花下共度的欢乐时光。我们一起制作了石榴花环，戴在头上，假装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

　　树上结出的石榴也是我童年最爱的水果。它们仿佛一个个红彤彤的灯笼，挂在枝头，熠熠生辉。轻轻剥开，便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果实，像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欲滴。金秋时节，这棵石榴树便硕果累累，挂满枝头。外婆会把石榴摘下来给我们吃，在当时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那可是很奢侈的水果了。给石榴剥皮是一件极具仪式感的事情。当籽粒一颗颗露出来，小伙伴们的眼睛也被吸引得拉长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待搪瓷碗里有了半碗的石榴籽，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地抓一把在手。外婆却语重心长地说：“好吃的东西要大家分着吃才有味道。”于是，我们学着外婆的样子，把石榴分给小伙伴们吃。外婆自己却不舍得吃，还把树上摘下来的石榴分给隔壁邻居品尝。我们捏一粒石榴籽起来，轻轻放进嘴里，先用舌头滋润摩梭一番，再用上下牙轻磕数秒，然后才渐渐用力，突然，一股甘甜的汁液迸出，满嘴生津，那滋味美妙绝伦。

　　记得有一年秋天，枝头挂满果实的石榴树在一夜之间被摘得一个都不剩。后来得知，是一个十二三的调皮男孩子半夜三更时偷走了。过了几天，这个男孩的家长拉着他上门来道歉。外婆非但没有生气，还对这个男孩说：“改正了就好了，以后要想吃石榴光明正大跟外婆说，外婆摘下来给你吃。”男孩羞愧地点了点头。

　　如今，我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充满童年回忆的小院，外婆也过世许多年，但每当五月来临，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与石榴树相伴的日子，想起那些简单却无比珍贵的快乐。那些记忆，如同一坛陈年老酒，越久越醇厚。每当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份属于五月的记忆和外婆的宽容与大气，永远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