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蓓

　　开化县村头镇士谷村，青山环绕、碧水奔流，是一方秀美之地。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诞生了许多奇妙的自然景观，它独特的白云岩喀斯特地貌，奇迹般地保留了地球6亿-5亿年前的记忆。

　　走进士谷村，这里满山谷的翠绿、碧玉一般的河流、清澈透亮的山泉水，层层叠叠的田畈分布在山坡上，形成了一派风光迤逦的山水田园画卷。山上的岩石，峥嵘突兀、怪石嶙峋，似在无声地述说着地球几亿年前的乡愁。

　　这次来到士谷村，我主要采写的是一个人物故事“义士方运升”。方运升，是清代咸丰年间村头士谷村人。据清代光绪《开化县志》记载：“方连（运）升，士谷人。有胆略。同治元年正月，太平军至，焚掠极甚，连升集壮健与斗，力竭而死。”

　　历史的时针，回拨到19世纪50年代，广西的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等人，于1851年1月11日，在桂平县金田村正式宣布起义，他们揭竿而起，拉开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运动的序幕。

　　而在浙西开化县士谷村的方运升，亦被卷进这场运动旋涡并殒命。彼时，面对太平军在村里的的粗暴焚掠、抢夺，他英勇抗击、顽强拼搏，为保护家园，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咸丰八年（1858年），在经历了太平天国内乱——“天京事变”之后，翼王石达开离开了太平天国都城天京（今南京），为欲开辟浙闽根据地，与国都天京连成一体，他率领20余万太平军由苏、皖、赣入浙攻打衢州。

　　该年3月15日，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率领10万人马自常山突袭开化华埠。太平军在华埠掘壕沟固、建筑堡垒以备自守，并粘贴布告、于当日分兵驻扎开化县城周边几个关隘口。4月28日，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率部抵达开化，攻打并占领了开化城。

　　该年7月，清军总兵马云彪亦驻扎军队于开化桐村镇龙山港一带，两军在华埠桐村、白渡等地附近连续交战。至7月22日，太平军退至叶溪、绕东芹山抄出，再次与清军作战。留在华埠境内的清军已被困，因救援不及，开化城里出去迎战的乡勇和清军官兵大败、死伤无数。驻地开化防御的同知刘福林、知县汤世铨亦在这场激烈的战役中被杀害。

　　根据《二十五史·清史稿》的记载，当时开邑城郊的战斗非常激烈、火力凶猛。太平军由江西进入浙江境内：“遂由常山窥开化，委署者多不肯往，世铨独毅然请行。”

　　汤世铨，字彦生，顺天大兴（今北京）籍，江苏武进人。为道光二十六年举人。清咸丰三年三月，以知县身份派往浙江，咸丰七年，又署开化知县。当时的战争情势是由于太平军翼王石达开意欲攻克衢州最终拿下浙江，他率领兵士炸城墙、挖地道偷袭、填埋护城河等想尽一切办法进攻，持续围城91天，却仍然没能攻克衢城，“铁城”衢州城仍固若金汤。然而在衢城之外数百里间的各暑县地域，却是“戈戟如林”，纷纷遭到太平军的猛烈打击。

　　在此情势之下，府城意欲委派下属去往开邑暑县守城，大家都推诿不愿意去。此刻只有汤世铨，毅然请缨，独自前往。他到了开化后，遂积极行动，招募勇猛之士加强训练，积极做好县城的防御、抵抗预备工作。咸丰八年三月，石达开部扰浙，衢州镇总兵饶廷选战败，太平军直逼开化。开邑知县汤世铨闻警汛，登上开邑土墙城楼瞭望，只见太平军大军压境、突飞奔来。不久开化城就沦陷，汤世铨意欲拔佩刀自刎，被绅民夺刀换衣伪装后拥出，不得死。世铨遂暗地里偷偷邀约开邑各乡村都部团结起来一致抗敌，并飞书请兵援助。云南援兵到后，他会同云南鹤丽镇总兵周天孚一同督军追击，太平军失利后奔向处州（今丽水）而去。知县汤世铨率军团沿途截杀。

　　咸丰八年六月，开化县城已失而复得，但知县汤世铨仍被朝廷因失守而褫职。因代理知县尚未到任，汤世铨仍然带领兵勇守御开邑县城。该年七月，太平军再次由常山攻打开化。江苏候补知县同知刘福林履职开邑，率乡勇攻打追击太平军至安徽宣城而去。汤世铨请示上级衢州府后，遵从上级指示他留籍开邑防御。他遂把开邑守城之责叮嘱给县氶，然后他拿出县印，在自己内身的白衣上印记，印毕，他遣下属将印信快速送至府城衢州，由衢州府城交予前来接替他的新知县，然后他就奔赴华埠御敌现场去了。太平军到了华埠，叠加阻击汤世铨等乡勇。汤世铨败之。此时，贵州定远协副将硃贵统兵三千前来驰援开邑，但此战役仍然失利。情急之下的汤世铨，再次整队出战，然兵勇队伍仓促狼狈已不能成阵，但仍坚持顽强战斗、抗击之。汤世铨与驱敌归来的同知刘福林一同，与太平军激烈交战至最后一刻，双双殁於战所。战所一片狼藉，现场血肉模糊，汤世铨已难辨别容貌，已残废的乡勇通过觅得汤世铨内身白衣的印章，才找到了他的尸体，发现他的胸部、腰部、肋骨全身总计创伤十余处。开邑乡勇头目方忠同死於汤世铨其侧身。后朝廷闻事，复其原官职，抚恤如例，按照他在世时的官职发放。

　　这一场场轰轰烈烈、血肉模糊的战役打下来，开邑的战事却还远没有结束。

　　咸丰十一年（1861）7月30日，太平军赖文鸿、谭星、周春等会师常山，西趋白沙关，拟取婺源再攻徽州，用以牵制左宗棠入浙为要。并接应忠王李秀成入赣之师。然太平军在此战役中因作战不利，大部队遂逐渐退回常山、开化、华埠、遂安等地乡村休整歇息。该年底，浙江巡抚左宗棠部队，由江西向浙江进军，围剿太平军。太平军李秀成、杨辅清部在开化一带，与左宗棠部激烈交战、血流成河。太平军击退了清军左宗棠部队。

　　至该年岁末，浙江的杭嘉湖为李秀成军占据，金严宁绍台温处为李世贤军占据，至此太平军已占据了浙江绝大部分地区。而清军左宗棠部队仅局促于赣东一隅，浙江境内仅存衢州、温州两座孤城未被攻克占领。

　　在这样严峻的战事情形之下，开化境内，从咸丰十一年（1861）十二月至同治元年（1862）正月，先是华埠、县城、马金、村头等地被攻陷。后太平军大股号称二十万，首领为钟明佳、蓝以道，由遂安窜至马金，分别驻扎于本县中村、张村、村头、严坑、九里坑、白沙关、桐村、严村、篁岸、叶溪等地集结。所到之处，太平军在村前村后的山上，建瞭望台，并四处出击骚扰乡民，放火焚烧、抢财劫物，乡村乡绅民众因不屈服而抵抗者，被执死者男女均以千计。后清军首左宗棠等自婺源江湾携兵卒而来，派兵围剿，官军乘胜追杀太平军，一场鏖战下来，村庄一时积尸填委，溪水为之不流。

　　同治元年（1862）正月，这一个月，在浙江巡抚左宗棠的督师之下，是开邑各地乡民抗击太平军范围最广、战斗最激烈的一个月。战斗主要集中在开邑北乡，中村、张村、道源、村头、墩南、士谷、马金、排田、忻岸、大淤、霞山、厚山、徐塘口、高韩、龙村、秧畈、七里垅、高坪、黄陵以及篁岸、何家、大镛岭、鹅岭、云雾山等地。经这一个月的艰苦鏖战，太平军在开化的侵扰基本被消灭。同治二年，本县各地的关隘要地均驻兵防守，太平军再无入境。同治三年，太平军大势已去。八月，窜至湖州的太平军黄文金拥护其幼主洪田贵福（洪福瑱）由遂安路径开邑，交战中县丞张名第遇害。左宗棠调大军结营白渡，追杀之。沿途漫山遍列旌旗，呐喊声震天响。太平军弃械狂逃，受降三千余人，余下窜玉山逃去。自此，开邑再无太平军侵扰踪迹。

　　同治元年正月的那一天，士谷村已在太平军的掌控之下数日余。所到之处，大肆掠夺，村中粮食、稻谷，蔬菜、鸡鸭、牛羊、猪狗等均被一扫而空。村民敢怒不敢言，愤懑之情强忍心头。有大胆村民稍微表现不满，就会招致怒骂挨打，甚至丢却性命。

　　方运升，时年54岁，生于士谷方氏大姓，年富力强，是士谷村少有的有胆识、有魄力的男人。村庄被太平军占领后，他强忍心中怒火，暗中通联集结村中体魄强健男子十数人，暗中防御。此时情形之下，村中乡民财物被“长毛”（太平军）掳掠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强忍愤懑。方运升集结村中体魄强健男子十数人，时时刻刻暗中在保护着的是村中的方氏宗祠“世德堂”，不被“长毛贼”破坏、摧毁。这是“白云世家”方氏子孙的圣神之地，这是方运升忍耐“长毛贼”在村中肆虐的底线，在他的心里，是绝不允许“长毛贼”侵犯他方氏的老祖宗的。

　　那一日，有几个“长毛贼”嬉笑着对着祠堂大门撒尿，忍无可忍的方运升气急之下，举起拳头就砸向那几个“长毛贼”，轮番砸下来嘴里还不忘大声呵斥：“没有祖宗规矩的东西，滚出我们的士谷村去！”“今天我就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打斗声惊醒了附近的太平军，“长毛贼”纷纷涌上来欲擒拿方运升。村中体魄强健男子们也纷纷赶来助力方运升，大家齐心合力，重拳出击，打得那几个在祠堂门口撒野的猖狂“长毛贼”耳鼻流血，不省人事。继续乘胜击之，“长毛贼”有数人毙命。此时太平军同伙急忙围攻上来，手中枪械一并使用，一时间寡不敌众，方运升就地被“长毛贼”围歼、暴打，血流满地，凶残致死。士谷村人无不悲恨难忍。

　　太平天国运动结束后，朝廷论功行赏，给予方运升“义勇”的嘉奖。清光绪《开化县志》在卷八“人物志·忠义录”中为他立小传。方运升守义不屈、挺身而出、临难捐躯的事迹，被历代《开化县志》记录了下来，亦被士谷村的乡民世世代代褒奖和缅怀。

　　回看那一段历史，太平天国运动在开化境内拉锯时间10年之久，对开化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在太平军战争期间，开化战死知县一名、同知一名、训导一名、县丞一名，外省驰援开化的官军20名、兵士无数，百姓数以万计。开化境内农事荒芜，人口凋敝，手艺荒废，背井离乡……

　　如今，战争的硝烟已远去，逝者已逝，惟愿安息；生者如斯，和平年代，自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