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军

　　如果你和壮族老乡连续喝上两顿酒，第三天，老乡会豪气地说，明天再来喝，请你吃鱼生。

　　鱼生就是生鱼片，但鱼必须是河里的新鲜黑鱼、草鱼和鲩鱼等。虽然日本刺身全球知名，但据说，曾经有一位日本知名料理大师慕名来到广西，看到广西鱼生师傅做的鱼生工序，在品尝完这道名菜后，大呼：啊！这才是真正的鱼生料理。与日本刺身相比，“乡土”的广西鱼生随和些，老乡家中、街边排档、高档酒楼都能吃到。

　　不知道为什么，壮乡人的美食总是离不开一个“生”字。壮乡人做的白切鸡七八分成熟，骨头里血凝却不外流，为上品，吃上一口鲜嫩无比。鱼生则干脆就是生的，现杀现宰，直接上席。贵客上门，吃鸡；朋友来访，上鱼生。请你吃鱼生，就是把你当兄弟了。

　　去广西当兵前，我看过科普宣传片，知道吃鱼生不卫生，因为生鱼片有寄生虫，所以我对鱼生还是敬而远之。酒席上，老乡边喝酒边吃鱼生，大快朵颐，我却不敢下一筷子。

　　制作鱼生很费时间。老乡请你吃鱼生，那么一般下午三点就要开始准备了。鱼生在制作上与刺身的最大差别在于鱼生是切片直接上盘的，甚至在将鱼宰杀的时候都免去用水冲洗，只是用清洗得十分干净的毛巾将鱼上污物小心擦拭，据说这样是为了避免水冲掉鱼的原味，省略了鱼片和水接触这个环节，鱼肉也要干爽一些。鱼片切得很薄，晶莹剔透的，让人看了就有食欲。关键是，在配料上，鱼生可谓是大手笔，其配料和酱料几乎不下20种：柠檬丝、洋葱丝、姜丝、指天椒、蒜米、花生碎、薄荷等还有好多不知名草药，全靠一刀刀切出来。酱料则是熟油、盐、豉油……令人眼花缭乱。做一盘鱼片，起码要耗费个把小时。

　　我第一次吃鱼生，是在2005年9月，我要告别广西转业回浙江了。战友给我送行，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来盘鱼生吧，不然在广西待了十几年，不吃一次鱼生也太遗憾了。心想，别人冒死吃河豚，咱也学下，明知有寄生虫，偏来吃鱼生。吃盘鱼生，倒像“风萧萧兮易水寒”，吃出些许悲壮来了。战友点了鱼生，鱼片切得薄如蝉翼，鱼肉的肌肤纹理，纤毫毕见。我记得我夹一大把生鲜猛料，包一片鱼生，闭着眼睛，狠狠地咬一口，香辣酸鲜，浓香冲鼻，嗅觉震憾，味蕾大受刺激，顿时口舌生津，喷涌而出，牙齿不禁狂嚼，只觉得浓香满口，齿颊留芬。配上一口桂林三花酒，真是人间美味。出于对寄生虫的畏惧，我不敢多吃，小尝几口后，就强忍自己不去看那盘鱼生。但鱼生的美味，却烙在脑海里了。回到老家，我也曾去过料理店，点过生鱼刺身吃，但味道确实不能和广西鱼生相比，只能让我更怀念广西鱼生。

　　2017年7月，我带着妻儿重返广西。21年后，回到了我生活战斗过的通信连，四处观看，连队变化不大，墙脚那堆大石块不见了，我熟悉的战友也不见了，心里空空的，有一种极度的失落。我带妻儿在广西边境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些地方，如友谊关、德天瀑布、北海银滩和浦寨边贸点……在浦寨边贸点（昔日的雷区），我没有跟她们提我在排雷队的故事，我知道她们是不会懂的，也不会感兴趣，她们的兴趣是越南美食。行程很短，七天后，我们回到南宁，要回浙江了，战友饯行，问我想吃什么？我说还是来盘鱼生吧！战友又问，你不怕寄生虫了？我说怕，但这是广西的味道，焉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