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故乡来
贝宁
十二月的开化虽已是冬,但还是秋的模样,梧桐叶、银杏叶、五角枫……风中飞舞,簌簌作响,闲云望出轴、叶落喜归根。
翌日,我们从开化出发由南昌坐飞机到西安,破开两个半小时的云层,飞机抵达西安时,那里的老乡已等候多时,开化与西安路途迢迢,有家乡人千里奔赴,这一见,如春风照面,四手相握,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西安前日还阴霾笼罩,今日豁然明朗,老乡们笑称,应是家乡人携家乡风,吹开这一路浓雾。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一车人互叙乡情,共话桑麻,听乡音解乡愁话前景。
西安,古称“长安”,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他是华夏民族的发祥之地,驻扎西安的开化人虽一样感受着西安浓厚的人文情怀,却无法像西安人那般安逸的生活,他们怀揣梦想,孤身前行,梦里走了许久,醒了就要背起行囊。说及开化,那是心之归宿,早些年一年回来一次也是奢想,而今一年回来一趟,很好。有说回家关屋子里寸步不出,就着乡间的日出日落,看一天的书;也有,回家就去水库田间,亲人们闲散下来,钓鱼聊家常;也有朋友小聚,挑个几家走个回合,家乡菜放怀吃遍。
十二月,是番薯干的制销旺季,此次探望西安老乡,我们带上的是龙潭村蟠桃山的蕃薯干,经用山泉水煮熟再放在太阳下晒和用炭火烘烤,经过三蒸三晒颜色从最初的蕃薯色成了深红近黑的焦糖色,这份乡愁一上桌,老乡们忍不住纷纷说起在家时长辈们做番薯干的门道:“做番薯干还是要选红心番薯,用它做出来的番薯干软糯香甜”“烘制中的番薯干软糯好吃,再过几天它就会变得有嚼劲,也更加美味了。”“要存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这样才能保证番薯干的口感。”……话匣子一开,在西安的面、馍之上,又开启了全新的味觉,何田清水鱼、开化青蛳、苏庄饮粉这些家乡的特色菜,以一种回忆的方式上桌,辗转于我们的口舌之间,吞咽着记忆的甜美、时光的酸涩,这一路追溯,似回了故乡的村畔瓦舍,一桌子的流连和羁绊。
漂泊在外,对家乡菜也衍生出了浓浓的牵挂,成了一味味萦绕在梦里的醇香。每次回家,家乡菜先要来一口,这一口一口得下了肚,胃里舒畅妥贴了,心才以褪去思乡的旅衣,方得安稳。
心,是故乡水塘里长出的藤蔓,根径缠绕枝叶牵绊,人离故土心无依傍。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这西安的天空广阔而深远,却不如家乡的瓦蓝和明朗,他们停驻了多久,就有多久的乡愁。小县与大城,小县是情怀寄放、回忆承载的所在,大城是事业创造、人生拼搏的地方,两个世界彼此分隔,随时光渐行渐远,而两个世界的牵扯,扯痛了游子的心,离开故乡,一个个从南走到了北,又从西走到了东,这一走,就再回不来。时光的呼吸,不急不缓,但总会有一口让你岔了气,潸然泪下。
有人说乡愁是一株水仙,引领着我们一步步走向那孤独的最高处;有人说乡愁是那冷艳的玫瑰花,散发出恒久弥漫的芬芳;那么开化游子的乡愁应如年年岁岁相似的满城桂花。
中秋国庆前后,金桂、银桂、丹桂和四季桂陆续飘香,江滨路、芹江二桥往法院方向、国土局到芹江一桥路段、玉屏公园都有,记忆里,奶奶会在桂花树下铺上大大小小的纸,小伙伴们嘻嘻哈哈欢快地摇着树杆,摇落一地的桂花,奶奶把这些桂花晾干,做成桂花糕、桂花糖……之后每当桂花飘扬的季节,梦里都会晕染上一层甜蜜的香。香味在时间里发酵,变成苦,转成涩,这苦涩滴穿着温柔,蛰伏于每个长夜,醒了,就凉成床前的月光。
从开化到西安的一千三百多公里,在游子心上或是一个梦:也许很短,就像一块五寸见长的气糕,那味儿一瞬就能回到童年时光;也许很长,就像钱塘江源头的水,日夜流淌,却没有一支细流能汇入这长安八水。
唐代诗人岑参《登大雁塔》描绘长安街道是 “青槐夹驰道,宫观何玲珑”,我们到时,西安道侧路旁,槐树叶落如烟如絮,“槐”与“怀”同音,故人远行,居家怀之。汉代人注解《周礼》时就认为“槐”就是“望怀”的意思。那么等了多久呢,我们这一趟西安之行——以“天南地北开化人”为主题的异地采访,我们跋涉、我们倾听、我们记录、我们传播,我们代家乡亲人来看一看你,以满杯乡愁稀释出一份澄明至纯;以一纸一笔舒展开功名俗累后的贴心温存。
总有一种语言可以慰藉乡愁,那一定是乡音;总有一个人可以传递温暖,那一定是家乡人。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十二月的梅花或未着枝,只待你们归家,花儿也正好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