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旭君

　　肩扛锄头，腰别柴刀，脚穿草鞋，中等身材，渐渐消失在晨雾中。这是祖父每日出工——“看田水”的背影。虽没有朱自清笔下父亲爬上月台，蹒跚地走到铁道的背影那么心酸感人，但是祖父厚重、自信、沉稳的高大形象，我一生都难以忘却。

　　看田水是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出现于以粮为纲的“人民公社”年代，是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有的职业。之后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看田水的职业随之消失。

　　不是生在山区农村的人，很难理解什么叫看田水。生产队的农田多而分散，且多为山塘水田，播种和收割期间要保持一定的水量或没有水，这就需要特别懂农事的人来把握，这个过程就叫看田水。山区农田有些是梯田，但灌溉的水源绕过山腰，显得很长。这种久远的年代修筑的水渠，是否漏水、堵塞等问题必须由看田水的负责，看田水的个人无法处理的才报告生产队，由队长组织人员抢修。有些水田因地形原因需要架一根或长或短的水笕，才能引到水，这种用较长的上好毛竹或杉木做出来的水笕，日晒水浸，破损了需及时修复或更换，看水田的要及时发现和处理。遇有水患，看田水的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掌握第一手灾情信息报告给生产队长，及时恢复。遇有旱情，要及时提出解决方案，比如用村里水车或仅有的一台柴油抽水机补充灌溉。对大面积的水田，水源如何分流，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而形成一项分流技术才能够进行的工作。

　　与明朝大学士朱升向朱元璋提出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方针相类似的是，在新中国60年代末70年代初也提出了“深挖洞、广积粮”的方针。在那个备战备荒的年代，国家层层给下面下达缴纳粮食任务（交公粮），生产队长面临着既要给国家如数上交公粮，还要尽最大努力解决农民“青黄不接”的双重压力。而看田水的人期间就担任着重要的角色，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风调雨顺，粮仓充裕，农民欢悦。回忆中至今还留有村里的拖拉机向公社运粮，村民们欢天喜地在坡上推拖拉机的景象。这时候看水田的人那种成就感溢于言表。

　　看田水不是人人都可以胜任的，不但要具备强烈的工作责任心，还得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工作起早贪黑，甚至是夜不能寐，要勤劳，吃得起苦；在那个气象预测落后，科技不发达的年代，还得懂点“天文地理”知识；最好是对村里“家底”了如指掌的人；还要得到生产队长的信任，这样才能当好生产队长的“参谋”。看水田的必须尽可能每天巡视农田，常年重复而苦涩单调，所以还得耐得住孤独寂寞，因为生产队不可能安排副手。最为关键的是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受野兽侵扰或山体滑坡等自然险情的威胁时能够充分应对。看田水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很有成就感，而且时间相对可以自由支配。另外，在生产队就算年纪大，也可以与青壮年一样享受10分工的最高计分。在那个不能搞“私有”的年代，还可以在完成工作的情况下顺便带点柴火、山珍、草药之类的山货，补给家庭之用。此外，四季山间野果，你可以尝个鲜尝个遍。

　　自从人民公社大集体以来，祖父一直从事这项职业。祖父看田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近20年如一日。期间的农事安然无恙，给国家和村民带来更多的是富足和喜悦。

　　想起祖父，眼前总会浮现他那早出晚归、匆匆出行、弯腰锄泥、蹲下筑水的画面。还有，祖父归来时，看到我在家门口，老远从上衣口袋里抓出一把红山楂装入我的口袋；时不时带回一根或两根小杉木，及时削好截断送到学校（那时小学读书要上交杉木棍），这些温馨而美好的记忆至今难以忘怀。然而，这些都比不上他每天出工时的背影，出工看田水的那一幕印象最深最沉，让我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