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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金溪文苑

萱草花与青石板

  吴金娟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萱草花开了又落,一年又一年,我看着它们承载着“母亲花”的深情,飘落在绵长的岁月流年里。而今,那个小小的姑娘长成了三岁孩童的母亲,此刻正由母亲带领着去看望母亲的母亲。

  午后,外婆正在邻居家门口帮忙剥笋衣,见到母亲领着我和小雍出现在她的面前,激动地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上回了家。已经三个月没有同母亲一起看望外婆了,再次见到外婆,发觉外婆又苍老了一些,齐耳的银白短发发出耀眼的亮光,沾着笋衣残壳的手如一截精美而干枯的木雕。

  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因外出打工缺席我的童年,那时虽然还没有留守儿童的提法,实质上我已经是个留守儿童了。是外婆将她对母亲的疼爱悉数倾注于我,才使我不至于感受母亲外出、陪伴稀少的悲凉。我和外婆之间隔了一个甲子,她属羊,我也属羊,我是外婆带大的孩子。我暗自认为,我和外婆之间的祖孙情谊甚至超越我和母亲之间的母女情谊。这几年我开始害怕,我和外婆之间这一个甲子的距离,每当我年长一岁,我的担忧就增长一分。

  32年前的六月,我出生在外婆家附近的卫生院里,此后的人生便一直与外婆家——这个名唤大溪边的古朴村庄,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外婆家厨房门口的狭小弄堂里,有一块青石板材质的废弃门槛石,一直作为来往行人歇脚的地方,多少年来行人来来往往,青石板岿然不动,即便是外婆家早已经翻新重建。母亲被小雍生拉硬拽着出去玩耍了,我没有追出去。弄堂里,青石板上,我和外婆两个人,外婆拉着我的手,我紧挨着外婆,一齐坐在童年时光里坐过的青石板上。时光的隧道突然之间豁开了一道口子,在外婆的讲述中回到了当年的模样,几个小时的时光轻得仿佛一片恰到好处的羽毛。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外婆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子,有时上山,偶尔下河,常常穿梭于田野。孩提时的我们从来不觉得跟着外婆干活辛苦,反而觉得十分满足。每一次外出,都是一种精神奖励。缓缓跨过村庄前头的小桥,径直走过曲折蜿蜒的田埂,在仅容一人通行的山路上,我们几个小孩子跟随着外婆的脚步,欢快地朝着自家的地里走去。路上,一泓清泉兀自流着,泉眼处一块硕大的石头旁边白色的水花四溅,我们停下脚步,捧一把水贴在脸上,洗去燥热和尘埃。泉水边,一条不请自来的小蛇蹿了出来,吓得我们四处躲避。外婆不慌不忙地捡起树枝赶跑了小蛇,然后背着的箩筐里就飘出了一个误触竹叶青小蛇的故事,有说有笑的讲述中我们幼小的心灵得到了安抚。外婆说,她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有一回她独自上山拔竹笋,发现了一大片的小竹笋,干活麻利的外婆嗖嗖嗖几下就收获了一大把鲜嫩的竹笋。忽然之间,手部一凉,定睛一看并不是竹笋,原来是一条竹叶青小蛇,吓得拔腿就跑还不忘搂紧竹篓子。一个故事讲完了,我们一行人也到达了自家的地里。当天帮忙外婆干的农活早就记忆模糊了,但我却清晰地记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萱草花,就在我们干活的上一层地里,萱草花盛开着。干活的间隙,我们一抬头,便可以看见萱草花盛放在这空旷山野的美丽景象,风吹花动,仿佛每一朵萱草花都在说着热烈的话语。“外婆,那上面的花真好看。”我怀着热切期待的眼神望向外婆。外婆轻轻摘下一朵,送给了我。彼时的我和外婆压根不知道萱草花代表着母亲花和忘却忧愁的含义,然而我细心珍藏,这朵外婆独采给我的普普通通的小花在我心里盛开了二十多年。

  在青石板上坐得久了,尽管垫了一块小木板,凉意还是侵袭而来。我赶紧扶外婆站起身来,外婆拍拍屁股和我相视一笑,忽然之间我感觉到了短短几小时带来的绵长幸福。外婆在意着我,我也在意着外婆,紧挨着她身旁坐下回忆童年趣事的那一刻,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我知道,岁月的脚步不会为谁停下,萱草花会谢,但我仍然默默祈愿青石板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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