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军

　　前几天和朋友在一起“练嘴劲”，练着练着就练到了以前的看电影，许多模糊的片段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那一段段美好时光经过共鸣之后，变得越发活灵活现。

　　在那个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看电影成了人们打发业余时间和接触外面世界的一种重要渠道。影院里浮动的影像，演绎着普通人的幸福与哀愁，欢乐与悲伤……电影与电影院，构成了人们挥之不去的集体回忆。

　　华埠电影院坐落在小镇的东岸桥头边，门前有一口池塘，每到夏天，娇艳的荷花开满了水面。绕着池塘的四周建了一圈水泥柱子，供候场的观众休息，池塘两边的围墙下是观众停自行车的地方，走过数十级台阶，就来到电影院大门，占地约3000多个平方，这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是多么得高大雄伟，左右两端的入口是毛毡式的帘布，刚进去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黑暗。

　　观影厅内由高到低安装了一排排木椅，木制的椅子，刷着赭色的漆，没有人坐的时候是折叠着的，而坐下来时要用屁股从上面压下去，全然不像现在的电影院里是软软的座椅，座位的正前方高出来的舞台上方挂着巨大的白色幕布，后墙的小窗放映机投射到幕布上的一道道光线，即成了一幅幅动人的电影画面。

　　电影院大门外两侧的宣传橱窗也是相当“养眼”，里边除了正在放映的、还有近期准备上映的影片海报及内容简介，每张海报文章的字体、大小、颜色不尽相同，海报介绍的内容比任何商业广告都吸引人。除去候场的观众，连路人都驻足观望。

　　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wifi，电视还没走进普通百姓家庭的年代，电影院注定就是人们生活中重要的娱乐文化场所，如磁铁一般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人，不论是生活片、反特片、战斗片还是喜剧片，也不论是国产的还是国外的，都能连续不停地放映几天，几乎场场爆满，看电影最喜欢的片头是八一厂的红五星、长春厂的工农兵、峨眉厂的大山等等。

　　一部部精彩的影片，如迎春怒放的鲜花，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那个年代电影院从来不缺观众，影院里常常座无虚席，热闹非凡，你永远不会寂寞、不会孤独。在这里，人们往往能与自己的同学、同事或者邻居不期而遇，于是在看电影的同时，又加上一份朋友相见的意外喜悦。

　　卖票的时间一般分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时间段，售票口旁有黑板，用粉笔书写今天正在上演的电影片名、时间、票价。一到晚上，无论春夏秋冬，在售票窗口前总会看到争相购票的人群，一如现在春节前后的火车站售票口。每当有新片上映时，往往是一票难求，大家手中攥着钱，着急地等待从售票小窗口递进去，换来一张小小的长方形电影票，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能够“走后门”买几张电影票或者能够买到位置好的电影票， 那是可以显摆的。

　　印象最深的是电影《少林寺》上映的那天，全镇的人似乎全部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当时的盛况可以用“空前绝后”来形容。还没有到放映的时间，电影院周围已早早地挤满了人，各种叫喊声震耳欲聋，加上售票窗口开得很“秀气”，小得只够两三只手伸进去，有的人票是买到了，手腕却被窗口的水泥勒出了血。

　　买到票的想出来，没有买到的想挤进去，好长一段时间，“里面”和“外围”的两股力量推动着整个队形或进或退、或左或右的胶着状态，这个时候，“众志成城”的团队精神体现出来了，里面的几个人利用他们的臀部和背部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奋力地往外推。外围可能是因为力量的分散一时没能承受住被拱破了，只听“轰”的一声，这座人墙一下子就爆开了，那些骑在别人头上、肩上的瞬间坍塌下来，那种激烈对抗的程度现在想起来有点像美式橄榄球，买电影票的地方，似乎成了人体博弈的竞技场。

　　一个个手握电影票满怀期待而又焦急地等着验票，两位工作人员检票程序“严重”地影响了观众的热情，等检票员打开小门准备检票入场的时候，大家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汹涌的人流像波涛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进去，一时间，混乱拥挤的人群中你推我我挤你、争吵辱骂声不绝于耳，现在回想起那情景真的是不可思议，感觉不像是去看电影，更像逃难。

　　进入场内的人赶紧找位子，对号入座，开场前，场内像沸腾的开水，人声嘈杂。有人看见熟悉的，兴奋地挥手招呼；坐错位置的，后来者拿着票来理论，遇上态度不好的，定要吵上几句；有不小心踩人脚的，还没来得及道歉，被踩的已经恶语伤人，“没长眼睛啊”，对方腾地火了，立马回敬，“谁让你脚乱放的”。等开影的铃声响了、大灯熄灭，场内总算安静下来。

　　《追捕》这部电影是我国引进的日本影片，上映之后，迅速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焦点。提起《追捕》，至今很多观众还无法忘记真由美与杜丘在原野上纵马驰骋的镜头，而影片音乐“啦啊啦”更是让人耳熟能详，英姿飒爽的“真由美”与正直冷峻的“杜丘”确实是影响了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在精神世界比较贫乏的1980年代，给小镇上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轰动和快乐。

　　伴随着电影结束片尾曲的响起，影院里的灯光也随之亮起来，四周随即响起一片噼里啪啦声，那是观众起身离开时场内千把条木质座椅翻起碰撞的声音。此时，狭窄的过道显得更加拥挤，这个场次的观众还没走完，门前检票入口下个场次的人头又开始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宛如国庆游行的队伍。

　　电影院，不仅为众多观众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而且还是不少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许多年轻人，名曰是来看电影，实际却是谈恋爱。“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这句话对热恋中的男女青年有着很大的“杀伤力”，那时候想约喜欢的人看电影，就先会把对方的很多亲戚或者闺蜜请去一起看电影，目的也是想表现好一点，套个近乎、把看电影当作恋爱的开始，等到上路之后两个人单独行动时，就可以趁着电影院的乌黑的环境，俩人下面悄悄谈着心。激动地拉一下对方的手，银幕上的电影倒成了陪衬。

　　通宵电影，是上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一种夜生活创举，大约晚上6点左右开始，连映四部电影，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散场。通宵电影，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经历和体验，我把我的第一次“大夜班”给了电影院，放映中间偶尔会遇上停电，这时，就会口哨声四起，观众骂声一片，那种黑暗中等待的困劲、忍耐和无可奈何如今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当然，来电后的兴致勃勃依然能支撑我看完最后一部电影直至散场回家。虽然早已过了平时的睡觉时间，熬个通霄连看四部电影还是觉得新鲜刺激、意犹未尽。

　　那时的电影院里，人山人海，常常是座无虚席，每位工作人员都一丝不苟。遇上有的观众迟到，里面漆黑一片，工作人员打开手电筒，请他对号入座。发现有抽烟者、大声喧哗者，马上制止，这种认真的工作态度，令人钦佩。正是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才使这个“庞大”的公共场所秩序井然。

　　时间的车轮总是在身后留下痕迹，却从来不会留在身边，与日渐丰富的电视文化相比，电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随着电视机逐渐走进家庭，电影院逐渐退出了市场。

　　电影院的故事也像是一代人的故事，但终究敌不过“岁月”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