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如

　　没错，就在那桃花满坡的桃花寺！

　　母鸡在泥土屋后的竹林里“咯哒咯哒”地为产了一枚鸡蛋骄傲地歌唱着。桃花河以掬手可尝的清澈送走悠悠时光，日复一日漂洗着青山如黛的倒影。那从门前河水环绕的三顷稻田中种出的新米粒，在两爿石磨天长地久的爱情缠绵中，化身为云朵一样洁白的米汁流入了木桶。夏日沁满蝉鸣的透明空气里传来一缕缕米酒香！味蕾伸了懒腰苏醒过来。后来传说，非桃花寺的溪水，做不出桃花寺的气糕。他们又怎知道，那离开了故土的气糕，不仅仅是因为少了石磨才能磨出来的老旧时光里的爱情滋味！更因这钱江源的气糕是用天上摘下来的酒香云朵制成的，人间哪里能随便就找到那一份绵软香糯！

　　母鸡为之骄傲地歌唱过的那枚鸡蛋，后来用茶油煎成金黄的鸡蛋丝洒在气糕浆里，佐以青青红红的辣椒丝，在蒸笼上以一阵猛蒸之后，味蕾跳起的舞蹈简直就瞬间醉了那颗少年的心！火候是掌握得那么神奇，没有表的刻度，只有经验妙到毫巅的把关。

　　“起——”

　　大姐把塞于锅沿的蒸笼布一掀，大团云雾奔涌而上。曾经流动在石磨上又在木桶里酝酿了半天的白云朵，它们已经化身为色彩鲜艳绵若无骨的东方披萨——气糕了！

　　开化气糕，是白云朵制成的披萨！

　　别怪我没告诉你，气糕的两种吃法：出笼即食和油煎着吃，各有各的妙处。只是我个人更喜欢刚出笼的，那香，那软，那热度，那色泽，那滋味！桃花寺的气糕，从少年时第一口咬下去，直到今天，舌头还被它牵着！我清楚记得，咬下气糕的一瞬间，青山无比妩媚地耸立在眼前，一只蜻蜓快速掠过，微风吹过雷竹林，一只小黑狗急速地追向那只下了蛋就不停邀功的母鸡，直追得它全身的羽毛翻飞成一团芦花……不远处的小河波光粼粼，向人间呈现着它的珠光！

　　哦，竹林间随风飒飒的竹子，茶园茶行里间种的黄豆，它们同样不会知道，那笋尖挂着露珠的春笋和一粒粒饱满的黄豆，都秘密地吸收了这大地山川的精华，被勤劳的手晒成薄薄的笋干，制成喷香的豆腐干，洒入到云朵般洁白的气糕浆里去了。

　　人间极品的气糕馅，是悬在梁下的腊猪腿心切成细粒，或者桃花寺游在蓝天白云里的清而无骨的小河虾在油里蹦跶一番再洒下去……这种气糕，会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卷下去！

　　煎气糕最好吃的去处，是开化老汽车北站对面的娜妮小吃店。我和小框谈着恋爱的年纪，经常会一起去“煎云朵”！

　　“呀，你个骗子！什么煎云朵，不就是煎气糕吗？”她嗔道，差不多要来拎耳朵的样子。她至今对第一次去桃花寺的经历耿耿于怀。

　　“快到了？”“快到了！喏，转过这个弯，再来两道弯，就到了！”

　　最后是把人都转晕了，桃花寺才到眼前。“骗人再转一个弯，都转了多少个弯！”她嘟着嘴，“九九八十一个弯，估计还少数了三个吧？”

　　“煎云朵”很快端上来了！

　　焦黄软脆，香糯鲜美的煎气糕总是能及时把骗子挽救回去。

　　“一个下午就在厨房里的石磨上拉着气糕浆，难不成这活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小框自然不会明白，磨气糕浆的活虽不及在桃花寺挖笋捡蛋捉鱼那般活蹦乱跳，可是亲手看着那些珍珠般的米粒在石与水的爱情缠绵中化身为云朵，从磨壁上缓缓飘下，那一份近乎古老的时光享受，犹如白云生处的凝望。

　　气糕好吃，就是因为云朵里深藏着那米那蛋那浆那腊肉的土土的时光味道啊！

　　“看在这煎云朵的面子上，且饶了你罢！”

　　第一次听到“煎云朵”有男朋友，小框很是惊奇：

　　“气糕也有男朋友？”

　　“当然！”

　　“那倒是想要去见一见！”

　　“煎云朵”的男朋友，很快就端了上来，是一大碗浓稀适度的粥。但我更喜欢叫它稀饭，毕竟，它是像当年清贫的我！

　　“骗子，想让人家跟着你喝粥呗！还说是男朋友！你就是这样招待城里小姐的？”

　　娇嗔归娇嗔，煎云朵和它的男朋友还是得到了城里小姐的赏识。

　　“怎样，比你爸煮的鱼，不差三分吧！”

　　“煎云朵”配它的男朋友，再加一小碟小黄鱼或炒黄豆，便是普通日子的穷开心和人间平凡爱情之味！

　　当年，囊中羞涩或有了得意之笔时，我会提议：

　　“今晚，想不想去娜妮小吃，把‘煎云朵’和它男朋友擒来？”

　　“擒！”

　　小框嘴上毫不饶人，一把箍住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