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慧萍

　　无患子，无患子，其实世间何子能无患？不知这树因何得此名？又或许红尘免不了忧心才有这“无患”的期待。清水湾的众生各自有本难念的经，草木葱茏之间，其实漾满起伏的情绪微澜。

　　我是在孩子的文章里留意到清水湾的这种树的。这位孩子写到：一离开家就是两三个星期，爷爷的病情着实让我担忧。我只有到无患子树面前祈祷，但愿爷爷能撑到我大学通知书到的那一天。爸爸妈妈收入微薄……我不想以后，只想着这有着菩提心的无患子树能让爷爷好转就好了……

　　“无患子，种门前，佛造光，家宅安，子孙后代无患难，菩萨保佑万万年。”百度之后，才知道民间有这样的传唱。秋冬时的无患子果子掉落一地的时候，确实有几分“菩提子”的韵味。春夏的无患子树繁茂滴翠，到了秋季一身金光，待到寒冬黄叶落尽就清脱庄重地立着。我们这群小小的人儿就在它慈悲的目光里来来去去，叹息和忧伤被吸纳了去，欢喜和雀跃被接收了去，离别和初到也被它默默藏到了心里去。

　　可红尘的苦痛又岂是你的慈悲所能化解得了的！我看着清水湾的草木不言，可地底下的根系怎能免去争夺养分之战，空中的枝叶交错分明在争取阳光C位。草木如此，人间小儿女又何尝不是如此。校园中的生命，也都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和憧憬而前行。一位孩子匆匆的脚步里，有多少牵挂和期待的目光？一位教师深夜里的沉思，有多少心结要梳理？一位保洁员清晨在雨声中调整扫地的节奏，一位保安警觉地盯住走向校园的每一张脸，一位寝管在孩子们熄灯入睡后沉静地拖扫着楼道……我们本是一池水中不同活法的鱼群，但我们欣赏着同样的草木，呼吸着共同的花香，忧虑着不同的忧虑。

　　花开在脸上，心坎里可能藏着职称评定之痛；暖递到课堂，脚步里可能沉着子女入学之伤；爱写到新闻，梦乡里可能忧着父母病体之苦。无患子，无患子，我们都是人间小儿女，霜雪里奔跑，风雨中抒情，负重中还会吹响萨克斯风。教育之海，我们晨昏摆渡，渔歌互答。远方很美好，可远方依然有人比我们更辛苦；现实很骨感，可身边依然有人比我们要悠闲。不是此地与彼处的区别，是劳作的底线定位高和低的问题。

　　曾经想在无患子身边拍张照，一位女孩帮我拍了好几张都连连摇头：“老师，我拍不出您的气韵呢，没一张满意！”我笑了：“你老师本来就长得很随意，拍出来当然没美感。”女孩也笑了：“老师，您是长得很写意，这相机哪有这灵性拍您哦！”孩子的聪慧和善良会让无患子树说什么呢？

　　我本拥有的是不堪的皮囊，可因为和青春的他们在一起，一直努力经营着灵秀的内心，所以才给孩子们长得美的幻觉。忽然地，某天照镜子，自己也惊醒了：我一直在经营美好的内心，可长得还是如此随意。无患子说：我几千年来就长得很随意，所以我把自己的皮囊都努力长出药性来，渡人也渡己。

　　最后，我明白了。这人间等渡船是等不来的，自己造船吧！无患子说，还可以直接把自己变成船，船劈风斩浪之时，自己也就有了到达彼岸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