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茉莉》
天界
夜幕下,我与自己小声交谈。
屋子里的光线从一侧窗
向另一侧窗。
茉莉是小小的花蕾。
小的,针尖的,
湿的,白的。
窗台上掉落的花瓣,
黑暗扫荡了她,
黑暗接纳了她。
她不再是一朵花。
当她小的,针尖的,
湿的,白的,
我看着她。
我找到了交谈对象。
当我们不满足于传统诗学中相对单线条的场景和意境时,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或许便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特性。海德格尔认为生存在世界上的“人”,必将通过情绪、领会、语言等方式与各色各样的物事打交道,世界也就在这种展开中同时成为人的舞台。这种展开,和中国传统哲学并没什么多大区别。
但《存在与时间》从“此在”出发追问存在的意义,把时间看成此在存在的境域,对“此在” 、“世界”以及“在之中”的阐释都是依据“时间性”来进行的。“在之中”不是一物现成地在另一物之中,不是空间上的在。而是突出“在之中”的过程性。存在不是现成存在者的现成属性,而是“去存在”的种种可能性,并重新提出“存在的意义”的问题。
冰水这首诗为《茉莉》。一开始并描述出一种自身存在的孤独性。光线是被她捕捉住的第一个奇妙的场景,增加了诗的神秘性和提供诗出现的元素。从诗学角度来说,冰水对诗意的捕捉能力和呈现能力相当敏锐。
当然,这只是身临其境的一个开始。
茉莉是小小的花蕾。小的,针尖的,湿的,白的。这些命名和形态指定,精准而带着语言的暴力。一朵小小茉莉,突然被她提到了诗的风暴中心。又以闪电一样的光让它迅速登场——窗台上掉落的花瓣,黑暗扫荡了她,黑暗接纳了她。此时,当读者还沉浸在风暴般的语言和陌生化镜像里,还没反应出它和她之间的关系,冰水已经早一步进入了“在之中”。并在预设的陷阱里开启了一扇天窗。
传统诗学的物我两融,是一种最高境界。王维提过,王国维也提过,《文心雕龙》提过,《二十四品诗》也提过。只是一种语言表达方式不同而已。——这就是一开始提到的相对单线条的场景和意境跟西方诗学带有明显生命、意识、死亡、存在的哲学思维不同之处。
她不再是一朵花。当然,它也不再是一朵花。她们只是在某个时间点碰巧遭遇的两个生命。都具备声音和语言能力。她们都是一种来自肉体的精神产物。掉落的花瓣,以及与自己小声交谈的冰水。她们处在夜幕下,共同领悟着的存在性和时间性。她们都是孤独的。
那么,我们可以反存在吗?当然可以。
当她小的,针尖的,湿的,白的,我看着她。我找到了交谈对象。——她在“在之中”找到了“去存在”的种种可能性,但我们并不知道,冰水是否通过最后的交谈对象,重新提出“存在的意义”。或者,另一种自我消解的意义。当然,我们更不知道这是冰水特意留下的悬念,还是诗学上的一种止音。
从某种意义上说,冰水的《茉莉》找到了一个诗学话题并提供了一个很好范本。哲学的,诗艺上的话题。一首诗的诞生,往往出现两个甚至多个“我”。他们不是分裂的,而是隐藏和显露。他们之间相互对话,争论,最终达成一致或质疑。这是一个必然存在的诗学问题。另外,冰水善于用陌生化手法和对应的意象来处理一些细小的环节。用冷性的外表,包裹内心的火焰。她是危险的。——然而,任何语言、意象、词语上的思考和选择,都是令人迷恋的一件事。一个优秀诗人,如果不在语言的悬崖上奔跑,就不会在想象的天空舞蹈。